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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哑巴 (第1/1页)
余沐杨没有立即离开,他躲在土墙边静候陈运出门。 约摸十分钟后,陈运背着一个木筐离开家,余沐杨悄然尾随,发现他往河西走去。坝子河横贯整个余家庄中部,余沐杨家住河东,陈运走走停停半小时,来到靠近河西的集市上。 陈运驾轻就熟地来到一个锁具摊旁,放下木筐把里面的东西摆出来——是两大盒白嫩的卤水豆腐。 令余沐杨惊讶的是,陈运这搭建得过于随意的豆腐摊子竟颇有人气,从他摆摊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光顾。 卖豆腐的摊贩少不了吆喝,怎么嫩滑怎么新鲜,一个劲儿的往死说,陈运做不到,但抵不过他生意火爆。 有时候买东西,看老板的相貌便心里有底了,长得细腻的,做工糙不到哪儿去。陈运卖的豆腐就像极了他这张脸,又滑又嫩。不爱吃豆腐的也上前搭话,不料老板是个哑巴,看着这瓷白的小脸动了恻隐之心,不知不觉已掏出钱包。 哑巴虽然没法交流,但光看一眼也足够赏心悦目。 陈运懂得扬长避短,他不会说,但他从不吝啬笑容—— 来个姑娘,陈运抿起嘴笑得温润,一块豆腐一毛钱,姑娘脑袋发晕,买一块豆腐说成买一块钱豆腐;来个大爷大娘,陈运眼睛一弯笑得乖巧,成了对方的好孙孙;来个汉子,陈运露出白牙笑得爽朗,点点头就能称兄道弟。有独属于自己的营生窍门。 遇到爽快的客人,陈运还会赠送半边豆腐。总之一点儿都不扭捏,只要客人不是囊中羞涩,陈运就不羞涩。 没到中午,陈运就收摊了,剩下两块豆腐无论谁来买他也不卖,他拿刀熟稔地切几下,把豆腐装碟里,然后捣上一小碟辣椒送进锁具摊的大棚。 经营锁具摊的是余沐杨认识的人,叫余庆,一个三十来岁的瘸子,和他爸交好。 瘸子掏出一罐酸萝卜和陈运分着吃,两人吃一口豆腐蘸辣椒,吃一口酸萝卜,瘸子再喝一口小酒,和陈运唠上了。 这画面真有说有笑的,瘸子说得天花乱坠,哑巴笑得明净山水,两个沟通存在障碍的人相处起来却莫名融洽。 几乎是一瞬间,余沐杨意识到陈运远比他想的要鲜活。在老余家之外的地方,他是多么喜悦和生动的一个人,有自己的经营,有相熟的朋友,每一根头发都在表达情绪,是“多话”的哑巴。 而在余家,陈运也笑,只不过笑得无比客气,不露声色,有种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”的意味。神态、精神、肢体动作,全都静了下来,如一潭死水,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哑巴。 余沐杨突然觉得这种纠缠没有意义。 吃过午饭,陈运告别瘸子,悠然地前往村长余胜利家,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。 路过农田,村民们勤勉地沉到田野里播撒玉米种子,陈运猜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停在这片黄土地上。于是他在田埂停下,闭起眼,深呼吸,再吐气,余家庄的空气也与他告别了。 忽视村民们投来的迷惑眼神,陈运看着山峦般的云朵笑了笑,加快脚步奔向余胜利家。 村长老婆王佩琴也在,王佩琴见了他,先是一怔,然后笑容可掬地将他迎进门,问:“吃没啊?我们正准备吃呢,一起呗。” 陈运摇头,两根手指放嘴边扒拉了一下,再指指右腿,王佩琴就明白他和瘸子一起吃过了。 她笑道:“看来在这交到朋友了。” 陈运将早上特意留下的三块豆腐赠给她,王佩琴没有推让,收下了,但说:“我去给你拿钱。” 陈运拦住她,摇摇头。王佩琴心思活络,拉他坐下,先给他倒一杯水,盯着他笑而不语。等丈夫余胜利忙完活来到堂屋,她才关切道:“最近还好吧?” 村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呷一口,“哟,余大力家的来了,昨天才和余大力见过呢,说你勤奋肯干。” “还给咱们送豆腐来了。”王佩琴往桌上一指。 村长晃着脑袋:“对对对,小陈啊,你做的豆腐可鲜了,”他朝王佩琴抬了抬下巴,“你嫂子天天念天天想,终于把你盼来了。” 王佩琴接话:“今早我还想找你买的,被别的事耽搁了。” “小陈啊,好好干,邻村卖豆腐的婶子干了三十年发家了,你这么年轻,前途无量啊。”村长放下茶杯呵呵一笑。 在此期间,陈运只是笑眯眯地听他们夫妻讲二人转,终于讲完了,村长和王佩琴交换了一个眼神,清清嗓门:“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呢?” 陈运怕手语比划不清楚,便向他们要来纸笔,他识字不多,把想表达的意思尽量精简了。 村长接过白纸,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——我想和余立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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