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：河不是水，是没说完的话 (第1/1页)

    我回到家时，第一件事就是喊：「阿嬷！」

    没有人应声。

    厨房空着，神桌的香也断了，只有yAn台传来衣物拍动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冲到yAn台，妈正把洗好的毛巾晾上杆子，手上还套着胶手套。她背对着我，像早就知道我会在这时候回来。

    「阿嬷呢？」我问，「她人咧？我刚刚——」

    我话还没讲完，妈已经淡淡地回头。

    「她出去了，说有东西要送去庙里。」

    「你知道她去哪间庙吗？」

    「她没讲，我也没问。」她把毛巾一条条拉齐，眼神淡淡的，「你要找她，明早再说吧。」

    我咬了咬唇，忍不住问：「妈……你知道大麦那边，下面有一个……像是……Y的地方吗？」

    她没回话，只是把最後一条毛巾甩了甩，像没听见我说什麽。

    「你以前真的都不知道吗？我说的那个楼下、还有……哥哥的事情。」

    她终於转过身，看着我。

    「那双鞋你拿走了齁。」她突然说。

    我愣了愣，「阿嬷有跟你说？」

    「她不用说。」妈语气平平，却像避开了刚刚我的所有问题，「你阿公那时候出事，也是……在河边。」

    「哪一条河？」

    「田寮河。」她望向远方，「就在市区啊，大麦那边不是有一段最臭的吗。那年水退後，什麽都没找着。」

    我想起那条混浊的河。

    它横亘在两条车道之间，像一条被遗忘的伤口。河岸高起，最少b路面低了一点五层楼。上面还有高高的水泥围栏，防止人掉下去。就算想靠近，也不知从哪里下去。

    而它还长，长得夸张，沿途十二座生肖桥像骨架一样架在上面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臭。

    有公文说会清淤，但从没人见它清过。

    「我在医院也听过好几次有人跳那条河……」我小声说。

    「唉，跳的人是人，浮起来的……不一定是人了。」妈边收胶手套边说，「有些东西，会换一张脸上来。」

    她转进厨房，像是不打算再多说一句。

    我站在原地几秒，才走上楼。

    心里有点烦躁，像刚从洞里出来，又被推回现实的表面。

    我打开房门，翻找起那张哥哥的CD。

    那是蔡依林早期的专辑——封面都快退sE了，但哥哥当年像宝一样收着。

    我翻开塑胶盒时，有个东西掉出来。

    一张泛h的便利贴，上头的字已经渗开。

    「——不要走近田寮河口。——吏能」

    我心头一震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楼下传来门「喀啦」一声。

    我心头一沉，冲下楼——咪咪不见了。

    门还开着，风吹进来，冷得像是有人刚穿越那扇门带走了热气。

    我站在玄关，看见她的影子正朝街口奔去。

    脚下却像黏住了。

    我愣在原地，一GU说不上来的犹疑压在x口。

    刚才在大麦楼，我差点就出不来；回到家，又问不出半句解释；现在咪咪突然跑出去，而我什麽都不懂——说不定这次，真的会有去无回。

    我不是真的勇敢，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怕。

    ……不要走近田寮河口。

    便利贴上的字突然浮上心头。

    我闭上眼，脑海却浮现哥哥那年小时候——拉着我站在yAn台上唱歌的样子。

    「Don''''''''tstop,nevergiveup——」

    我回头看了一眼——

    mama正站在厨房里，背对着我洗碗，像是根本没察觉这一切。

    我喉头紧了一下，深x1口气。

    然後，强迫自己抬起脚，一步步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果然，那只黑影已经钻进暗巷，往田寮河边奔去。

    我跟着牠穿过市场边的围墙、经过破旧的机车店，最後停在一段没有路灯、紧邻河岸的边界。

    田寮河今晚特别安静，却也特别深。

    高墙内的水面不见月光，却不停翻动，像有千百只鱼同时游动，推开脏泥与漂浮物。

    咪咪站在围栏前不动，尾巴紧贴地面。

    我靠近她时，一阵气泡突然从河中冒出，带着一GU奇怪的声音——像电台调频没对准的杂讯。

    「……你……记得我吗……」

    声音是破碎的。

    但我立刻认出那是吏能的声音，只是沙哑、Sh润，像嘴里含着整条河讲出来的。

    香灰袋微微发烫。

    我打开它，一抹灰烬顺风飞起。

    那瞬间，我看到幻影。

    ——河对岸站着一个中年男子，穿着邮差制服，手中握着一封信。

    他正努力朝这里喊话，像要把什麽送过来。

    「这是……给你……的信……」

    但信一接近河面，就像腐烂的纸片，瞬间碎成几百片，被河吞没。

    那男人低下头，整张脸像失了光。

    咪咪喵地一声，我才发现自己已贴近围栏，双手紧握冰冷的水泥。

    我退了几步，回头望咪咪，牠则绕到我後头坐下，尾巴轻轻拍着地。

    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。

    但我知道，有什麽东西，在河底等着被找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