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9/记忆 (第2/2页)

 林好只感觉突然之间从手腕到全身有电流穿过，立马缩回了手。许路以为这是林好出现了应激反应，立刻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：“小好会没事的，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疼。”

    林好并没有撒谎，手上的每一道伤口都让他觉得十分痛快，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害怕死亡，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时他并没有多意外，记忆中在那场爆炸中父母就已经面目全非了，他只是觉得很疲惫，看着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，手臂上各种留置针，还有就是脸色苍白的林也，他觉得已经再没有力气向不公平的生命嘶吼了。他总是梦到那些可怕的画面，牵着手对他笑着的父母突然变成了烈火中的两具骷髅，一次次在噩梦中惊醒让他头疼的快要昏厥过去。

    每当他看到窗外的高空就觉得似乎那才是出口，等他想往下一跃的时刻，林也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脑海里，林也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人活得下去。

    那些破碎的记忆还在无间断地攻击着林好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，内心的焦虑和恐慌让他都不敢见任何人，每一张在他面前的人脸都会莫名扭曲，他分辨不出那些人是在笑还是哭，他把自己圈在绝对安全区域里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。

    那几天春雨连绵，细微的雨声却像打在林好耳边那样嘈杂，林好一整晚没睡，阴雨天看不到阳光，屋外灰蒙蒙的屋里更是昏暗，又是一个让人打不起精神的清晨。似乎听到门外传来奇怪的动静，林好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出去，看不到林也的身影，厨房里却冒着烟。

    林好推开门，却并没有闻到到呛人的烟味，怎么会没有呢，林好默默走近燃气灶，拧开了打火旋钮，火苗瞬间就升了起来，林好吓得猛退，脚底踩在了推拉门的门轨道上，一个后仰林好就摔在了地上，忽然脑子又开始闪现出那些凌乱的记忆，林好抬起头看着那烧得正旺的火，竟然在其中又看到了父母那全身被烧得皮开rou绽的模样，他一下子就慌了神，双脚胡乱踢着费尽全身力气挪出了厨房，可灶上的火还是那么大，忽然瞥见身边有一个碗状玻璃鱼缸，想也没想就捧起来往火源泼了过去。

    被浇灭的燃气灶只飘出几缕烟来，林好看着几条金鱼在台面上不停弹跳着，求生的本能让它们摆动着鱼尾，林好徒手抓起几条奄奄一息的小鱼放进鱼缸里，灌满水后放在了客厅茶几上。看着又获得重生的金鱼游来游去，林好总算放下心来，不一会儿就困意袭来倒在了沙发上。

    梦里他再次看见了父母，和从前一般笑着对他招手，林好想跑过去，心口却十分沉重，几乎都要呼吸不过来了，他想让父母再等等他，可是自己却离他们越来越远，心脏忽然一阵剧痛，林好立马睁开了眼睛，强光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情况，只听到耳边各种噪音和人声，甚至还有和事故当天一模一样的警笛声，林好意识又变得空白，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，林也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，正巧护士进来输液，林好听到坐在身边的林也叹了口气，默默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小林，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，这也不是他的错。”

    “可林好这样的情况不是简单的自闭或是抑郁，或许你听说过PTSD吗？林好很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吧，小林你先和我回去做个笔录，毕竟开煤气自杀这件事也影响到了公众的安全，你得跟我走个流程。”

    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和林也说话，林好想起身拿杯水，可头不知道为什么晕得更厉害了。林好想起刚刚听到那个女人说什么煤气自杀，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，难道是早上开了火的缘故？

    林好知道这是闯祸了，也不知道怎么跟林也开口，本想等对方主动责问，林也却什么都不提只说了过两天要去另外一个医院，林好知道肯定是又要他去看什么心理医生，可那些医生只会让他吃药，吃了药他只觉得更加焦虑还会犯恶心。林好摇头拒绝，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。忽然就听到一声“砰”的一声，林好揭开被子一看，看到林也蹲在地上收拾玻璃渣，一抬脸满眼的泪花，林好吓了一跳，连忙坐起身来，看着林也做了很久的手势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，我去。”

    那天见到许路之前，林好还是很抗拒，可既然答应了林也，他也没法子再闹着说不去。到咨询室门口的时候林也接到了一通电话，林好拿过手机接听，是出租车司机打来的，说钱包落在车上了。林也打着手语告诉林好在这里等他，林好点点头看着林也飞奔着下了楼。

    林好站在走廊上有些无聊地东张西望，一转回头发现心理咨询室的门开了个缝，好奇心驱使，林好靠在门框边上从门缝里望去。

    林好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
    火星指引着林好慢慢看清了那个人的脸，分裂的世界忽然又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了一起，身边安静得似乎都能听到火星闪烁的声音，林好盯着那人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，从窗外斜进屋内的几寸日光跟着那个男人的侧脸轮廓浮动，世界安静得离谱，这一秒钟内，林好心中却是兵荒马乱的喧嚣。

    这一秒仿佛他整个黯淡无光的生命都被点燃了。

    “好漂亮……”

    林好喃喃出声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脆弱又顽强的火星，还是忽然回眸对他一笑的那个男人。